佛教悠悠二千五百载，教徒众多，传播广泛，是世界三大宗教之一。它的弘扬兴隆，得力于正确的传教方式，即正确的教学方式，能使其世代继承和发展。佛祖释迦牟尼“初转法轮”，佛教遂成星火燎原之势，在喜玛拉雅山南麓四散传扬，辐射世界。藏王松赞干布(？—650年)偶得“四宝”(“百拜忏悔经”、“舍利宝塔”、“六字真言”、“法教规则”)，佛教便进入了雪域高原，继而，吞米桑布扎端美三菩提创制藏文，翻译佛经，发端了藏族译经事业。公元770年左右，印度名僧寂护、莲花生来到西藏(当时称吐蕃)传播佛法，为显、密二宗在西藏的发展打下了基础，使佛学教育在西藏社会初显端倪。公元779年，西藏佛教史上第一个剃度僧人出家的寺院桑耶寺建成，标志着西藏佛学教育形成了经院式模式。
　　所谓经院式教学，就佛教而言，即是寺院教育。作为寺院，它是佛教徒的大本营和根据地，是以佛教经典的研习、佛教教义的宣传和培养佛教僧徒为其主要任务的。它有自己一整套的学经组织和纪律，严格培养自己的宗教人才。正因为如此，佛教才在西藏广泛传播开来。公元十世纪末叶以后，藏传佛教各教派纷纷出笼，各派寺院林立，“百家争鸣”、“百花争艳”，将藏族文化推上了一个欣欣向荣的局面。同时，佛学教育的经院式教学模式更加体系化，各种组织制度趋向完备，对藏族社会的文化发展和人才培养产生了具大的影响。
　　经院式教学是历史的产物，应时而至，应需而成，但也会随着历史的发展而变化。宗教是一种文化现象，任何一种文化都是对客观世界的一种反映，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产物。社会正象一块哺育万物的土壤，适者生存，优胜劣汰，这是自然规律，也是社会规律。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不可分，人类也自然会力所能及地创造出一种精神文化来适应物质社会的变化与发展。正因为如此，藏族社会在经历了氏族制、奴隶制、封建农奴制社会发展的同时，也出现了本教、佛教、藏传佛教的变化更迭。宗教文化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总会以不同的内容或方式来协调自身与社会的发展，这既是社会发展的需要，也是自身发展的需要。文化服务于社会，宗教亦可同样服务于现实，不同社会历史条件下所培养出来的佛学人才，具有不同的时代特征，服务于不同的历史时代。
　　新中国成立后，藏族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广大的藏族人民逐步走上了社会主义的发展道路，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条战线都有了飞跃的发展。尤其是当今人类社会进入了高科技与竞争的时代，一日千里，变化莫测。各种社会力量的行动，对社会的稳定和发展都具有不可忽视的推动或制约作用。藏传佛教如何与社会主义制度相协调，如何适应二十世纪的世界潮流，是摆在我们面前的艰难课题。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则是藏传佛教本身要培养什么样的宗教人才，这种人才要发挥什么样的作用。这势必关系到佛学教育的教学模式问题。
　　十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大师指出：“藏传佛教以悠久的历史和举世闻名的经典著称于世，我们必须继承和发扬。作为活佛肩负着这一重任，国家和信教群众对你们寄以很大希望。这几年，我们花了很多人力、物力、财力，修复了很多寺庙，但是，光有漂亮的寺庙，没有学校是不成的，我们必须加强对藏传佛教工作的建设，包括思想、经济、学习研究和组织管理的建设，这关系到荷担如来家业，继承和发扬民族文化的大事，也关系到祖国千秋大业的大事”。①很明显，经院式教学模式在当今的社会条件下，已经不能满足培养高级宗教人才需要了。
　　这样，在十世班禅大师的亲自领导和筹备下，1987年9月1日，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在北京宣告成立。它是以佛学专业为主体，以藏传佛教为特色，教学和研究相结合，高规格、多层次的藏语系佛教综合院校，从此它成为中国藏传佛教教学和研究的最高学府。班禅大师指出：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的成立，这在我国藏传佛教史上前所未有。尤其将活佛组织在一起学习宗教、政治、科学文化知识，更是藏传佛教在培养高级传教人才方面的一个历史性改革，他标志着藏传佛教培养活佛的教育由经院式教学转变为现代化教学。这是一项具有深远意义的工作，他将载入我国佛教史册。②
　　所谓藏传佛教的现代化教学，又称现代式教学，或称现代教学、现代学院式教学。它是在继承和发展经院式教学的基础上形成的，采取现代化的教学组织、教学方式和教学管理，是不同于经院式教学而具有自己特点的教学模式。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是藏传佛教佛学教育由经院式教学到现代化教学这个历史性改革的标志，是在经院式教学基础上所形成的现代化教学的光辉典范。
　　首先，藏传佛教佛学教育现代化教学的方针、任务和目的有自己的鲜明特点。
　　佛教以广结善缘、普度众生为目的，寻求解脱之道，以便求得正果，获“涅?四德”(常、乐、我、净)，因而倍受信众推崇，虔诚的学经之人无不以此为激励。所以，寺院也广纳学徒，以弘扬佛法，荷担如来家业为原则。现代化教学则在此基础上将佛教的高尚境界与自己的祖国和各族人民紧密联系在一起。班禅大师为高级佛学院所制定的办院方针“维护祖国统一，加强民族团结，发扬藏传佛教”，就使佛教的高尚境界得到了升华和飞跃，形成了自己的鲜明特点，也真正体现了藏传佛教爱国爱教的光辉传统。
　　藏传佛教对人寺学习者的要求，只要是虔诚信仰、能守戒律寺规者，寺院不考虑他们的年龄和学历，一律以扎仓为单位将他们编入预备班“堆扎”学习，然后再由预备班升入正式班。这就是寺院的招生方式。入寺学僧大体上有这样几种：一种是正规的学经僧人，占寺内僧众的大多数，专门从事学经，以便最后考取格西等学位；另一种是学习某些专门知识或技术的人，如学习藏医、历算、绘画、刻版印经、雕塑等；还有人专门学习念咒、降神、打卦等专业技能。寺院也根据个人所学不同进行培养。
　　而现代化教学则不同，首先在招生方面避免了经院式的“随意性”，而是招收藏蒙地区信仰坚定、誓言清净，有一定的宗教知识，有培养前途的转世活佛及学僧，并适当照顾藏传佛教各教派入学人数比例。这些人应该是首先接受了寺院教育，掌握了较全面的佛学知识，继而接受现代化教学方式的教育进行深造，以便培养成为高级的佛教宗教人才。因此，现代化教学的目的也非因个人意愿而定，而是有统一而明确的任务和目的。班禅大师为高级佛学院所制定的任务是培养政治上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热爱祖国，走社会主义道路，宗教上有较高造诣的高级宗教人才。教学的目的是培养藏传佛教教学研究、国际佛学交流和寺庙管理等方面的骨干人才，为促进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和祖国统一大业，为维护世界和平做贡献。
　　其次，经院式教学与现代化教学的教学内容有所不同。
　　藏传佛教寺院所学内容很多，由于教派不一，各派在学习佛教经典上各有侧重，即重视对自己教派所重经典的学习。格鲁派寺院一般设“四大僧院(扎仓)”(显宗扎仓、密宗扎仓、时轮扎仓、医药学扎仓)，传授大小五明、十大学处(内明、因明、声明、工巧明、医方明；历算、诗学、藻词、声律学、戏剧)。
　　显宗扎仓又叫闻思僧院，主要学习和研究《现观庄严论》、《人中论》、《释量论》、《俱舍论》和《律学根本论》五部大论，以及唯识、中观等教义。密宗僧院又称阿巴扎仓或巨巴扎仓，主要学修金刚乘事、行、瑜伽和无上瑜伽部四个续部的重要经论和仪轨。时轮僧院、医药学僧院则在学习本扎仓侧重的佛教经典的同时，学习藏族天文星算学、藏族医药学等专业知识。这两个扎仓亦属密宗扎仓。
　　采用现代化教学的高级佛学院因所招收的学员均在寺院中学习过佛学，且为成绩较优者，因此不同于寺院教育注重本派经典修习的特点，而注重学习佛教根本经典中的精华以及藏传佛教各教派的理论，注重人才的高层次和全面的培养。
　　在佛学专业方面，仅基础佛学理论就开设有“入行论注疏”、“现观庄严论疏”、“兰色手册”、“喻法论·聚宝”、“宁玛派源流”、“噶举派源流”、“萨迦派源流”、“格鲁派源流”等课程，目的是使学员通达佛教大小乘，显密义理，修行道次和各派基、道、果三位所持的异同见解，为进一步明了、实践和研究佛学奠定基础。佛教史学则开设“藏蒙佛教史”课，目的是使学员掌握佛教的历史渊源、藏传佛教的形成和在国内外的传播与发展以及在历史上对藏蒙地区的社会影响。藏传佛教在显密学修上，非常注重上师传承，“宗教仪轨”(包括显密传承等)课则要求学员掌握各种法门及不同规模佛事活动的程序和仪轨以及显密修行次第，注重学修并进。“止观修持”课则要求学员能进一步明了，实践佛教的戒、定、慧修持方法，证悟缘起有而自性空之妙理。
　　以上诸课均聘请藏传佛教各派著名高僧大德任教，以适应培养高级宗教人才的需要，并使学员有机会向各位大德学习请教，取各家之长。
　　为适应形势的需要，学院还开设了“西藏历史与现状”、“政策法制”、“国情教育”等现代课程，注重对学员进行爱国爱教教育和政策法制教育。班禅大师要求学员们“发大心、立大志，树伟大理想，为‘庄严国土，利乐有情’而奋斗”。③同时，学院还开设“藏文文法修辞”、“寺庙管理”、“汉语文”等课程，使学员向知识型、全能化方向发展。
　　再次，现代化教学采取现代学院式教学方式而不同于经院式教学。
　　藏传佛教寺院教育在长期的教学实践中，形成了一套独特的经院式教学方法，即先经过老师传授，再经过背诵和辩论来学习和掌握知识。学僧入寺之后，首先要自己拜师，在老师的指导下学习经文。老师可凭自己的知识水平教授学生，如其所有知识已不能满足学生后，可将学生推荐到其他高僧处继续深入学习。在老师传授之后，学生主要以背诵及辩论的学习方法掌握知识，寺内各僧院所规定的主要课程都要求背诵下来，认为只有背诵下来才能领会其意义。要检验对所学知识的领会和接受程度，提高水平，则要求进行辩论。格鲁派寺院辩论一般分三种：一种是本僧院内学僧间互问互答的辩论；一种是由寺主主持的全寺性的辩论会，全寺高僧和格西都要参加，并由他们提出问题，答辩者为寺内各僧院的高年级学生；一种是在重大法会或重大喜庆的日子里，作为一种仪式或考取学位所进行的辩论，规模很大。通过背诵和辩论，能使学僧熟记更多的知识并能融汇贯通，锻炼口头表达能力，具有其独到的作用，但却缺乏主动钻研和创造性的发展。
　　高级佛学院所采用的现代教学方式则以讲授、辅导、学生独立作业为基本形式，以电化教育为辅助形式进行教学。学员没有自己固定的老师，各门课程均由精通该课的老师任教，各负其责，以课堂讲课的形式向学员集体讲授。同时，各位老师还可根据学员对知识的掌握情况进行集体或个别辅导，解疑答难。这样，避免了寺院教育从师学经的单一性，可使学员充分理解所学的内容，获得系统的与实际相联系的知识。在要求学员熟练掌握所学知识的基础上，任课教师还要布置课外作业，要求学员独立完成，并对学员的作业负责指导和改评。这样，可以补经院式背诵、辩论之不足，启发学员学习与研究的积极性和主动性。电化教育主要是通过电视、录像、幻灯等向学员传授著名学者讲授的有关课程，提供佛学资料，进行爱国爱教宣传，并使学员明了，掌握现代化的教学工具和教学手段，面向科学，面向世界，放眼未来。
　　第四、教学管理方式不同。寺院本身不是专职的教育机构，虽有专门的学经组织，但在管理上比较松散，缺乏直接性和针对性。而学院本身则是一种专职的教育机构，教学管理部门齐全，组织规范，任务责任性和针对性较强，从入学、纪律到成绩考核、毕业，均采用现代教学的管理方式。
　　寺院对学僧入寺没有过多的条件限制，不考虑其年龄、学历，有信仰、有能力者即可入寺学习。而学院的招生条件则对年龄、思想、作风、身体状况等都有具体规定，并明确指明：“政治上爱国守法，愿为祖国的两个文明建设做贡献”是一个重要入学条件。在学识方面，不仅规定要有一定的宗教知识，而且要进行严格的选拔或考试，成绩合格者才能入学。
　　在纪律方面，国有国法，寺有寺规，而学院则在此基础上制定了适应现代化教学管理，具有现代学院式教学特色的规章制度，有明确的“学生守则”、“学员管理细则”、“作息制度”等。班禅大师所制定的“学生守则”，明确地体现了办院方针和任务，突出了为国家和社会大局谋利益的原则和特点。
　　在学制及升级方面，寺院教育的学制没有严格规定，格鲁派寺院显宗僧院的学制大体上从十三年到十五年不等。升级制度也不太严格，拉萨三大寺学僧由预备班升入正式班，有的需要几个月，有的却甚至需要几年。升正式班后，一般情况下可以逐年升级，但有些人用不满规定的年限即可学完全部经典，考取格西学位，而有些人则甚至以学僧身份终老一生。现代化教育则有严格的学制限制和升级制度。目前，高级佛学院设有两个专业，属大专班性质，佛学专业为二年，声明学专业为三年，根据班禅大师的生前计划，以后将逐步开设本科生班和研究生班。学员修完每学年教学计划规定的课程，经考核，成绩合格者准予升级。在成绩考核及结业方面，寺院教育一般只采取口试即辩论的形式进行成绩考核，寺院的升级考试和格西等学位考试均采取这种形式。届时考生要接受主持人及其他高僧大德们的问题，然后答辩，以此确定其成绩是否合格。学僧学完寺院规定的课程，可以申请考取格西学位，根据辩经会的不同规模，考取的格西学位也不相同，拉萨三大寺等格鲁派寺院大体上将其分为“拉然巴”、“磋然巴”、“林赛”、“朵然巴”四等。考取格西学位，尤其是头两等格西，是学僧学成的重要标志，标志着他们完成了显宗学业。但作为宗教职业者，在寺院之中没有“毕业分配”之说，他们可以进入密宗僧院进一步深造，或从事其它宗教活动。
　　而高级佛学院的成绩考核则采用了现代化教学的考核手段，采用考试和考查两种形式。考试又可采取笔试、口试、开卷、闭卷等多种形式，并按百分制记分，平时成绩、期中成绩、期末成绩分别占毕业成绩的20%、35%、45%。考查成绩则根据平时作业等情况来决定，分为及格和不及格两种。这种成绩考核方式较之寺院成绩考核方式更严谨，尺度更明确。学员学业成绩合格者，准予毕业，并发给毕业证书。毕业生原则上回原单位工作。经国家教委同意，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毕业生享有全国高等学校同等待遇。这样，可以使学院所培养出来的高级宗教人才学有所用，学有所为，达到办院的预期目的。
　　总之，以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为代表，藏传佛教教育已实现了由经院式教学到现代化教学的转变，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自学院成立以来，已有四届共164名学员圆满完成学业，他们正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为祖国建设做贡献。
　　现代化教学与经院式教学既有联系又有区别，但现代化教学应该成为佛学教育的发展方向。这种模式还应该在实践中不断发展和完善。藏传佛教在藏蒙群众中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和社会影响，作为民族的传统文化，应该在现代化教学中更进一步挖掘它的积极因素，使之与社会主义制度相适应，服务于社会，服务于现实，并对这种文化的传播者进行更全面的包括政治素质在内的正确培养，以期通过他们来正确引导信教群众，这便是摆在现代化教学面前的重要课题，值得我们进行深入的细致的探讨。
　　现代化教学的模式已经在藏传佛教中建立起来，它更应该在藏传佛教佛学教育的发展中起到主导作用，担负起领导责任，使藏传佛教在现代社会中发挥应有的积极作用。
　　(蒙古族)李德成
　　注释：
　　①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在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首届佛学大专班毕业典礼上的讲话》，1988年6月14日。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内保存资料。
　　②同上。
　　③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在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成立大会上的讲话》，1987年9月1日。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内保存资料。